滴滴嫌犯全家还贷的真实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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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形贫困,深陷网贷的家庭

高收入不代表高的生活水准。在深圳,王晓和徐菲夫妇月入两万元,却因背负网贷,入不敷出。家庭账本上的欠债越滚越大,到了无力承担,破罐子破摔的地步。

这是一个因欠债膨胀而沦落到隐蔽的贫困之中的家庭样本,他们的经历提示着,如果不预估自己的负债能力,稍有不慎,就可能失足。
隐形贫困,深陷网贷的家庭

被网贷拖垮的家庭

光雅园村,深圳龙岗区一座普通的城中村。超千名外来务工者居住在这里。村里的出租屋多是10到15平方米大的隔板间,一间挤着另一间,十分拥杂。中午时分,大多数人都离开出租屋出门谋生。外卖员、初入职场的白领,这里人员繁杂,曾有人做过统计,光雅园村的居民月收入在5千到6千元左右。

2020年年中,王晓入职深圳坂田一家工厂成为技术工程师,税后月薪1.3万元,妻子徐菲在附近的医院当护士,每月收入5到6千元。在城中村,这样的家庭收入水平实属上乘。他们一家租住在城中村一间12平米租金1600元的隔间里,设施简陋,空间狭小。

王晓家,可能比周边任何一户都贫困。

2023年跨年夜到来前,王晓因为白塞氏病病发,血管炎症产生的血栓让他发烧、脚肿,继而卧床不起。由于欠着约两百万元的网贷,王晓不敢去医院看病,妻子徐菲也停工回家,陪伴在旁照顾王晓的起居。

床沿靠着张红色的窄木桌,桌下紧凑地塞进了一个床头柜,夫妻俩的账本就放在里面。徐菲每天翻开这个黑皮本,纸面上的字迹新旧不一,是夫妻俩记录网贷欠账条目的记录。每行账目之间,徐菲预留3-6行的空隙,用来记录还款细目。直到目前,由于还款记录很少,空隙处没有任何增补的痕迹。

“我们的欠款早已和消费无关,都是网贷和赌博弄的,但怎么办呢?”徐菲想着,日子已经过成这样了,不会更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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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账本

每当妻子为网贷欠款皱眉,王晓就会告诉徐菲:“我不去赌了,认真去做生意,我们有机会可以上岸(还清欠款)的。日子还是可以过得很好的,扛过去就好。”等等。

夫妻俩合起来近两万元的收入,不足以应付四口之家的生活。他们在老家的房子,每月需要还5千多元房贷。除此之外,还要支付租住在光雅园村,每月1200元的房租、抚养两个小孩的支出和一家四口人在深圳的日常开支。

不仅是欠债这么简单。开支加上200万元欠款每月固定的还款额,王晓家一个月5到6万元固定开支。入不敷出,账本里的窟窿只会越滚越大。账本里的窟窿连同焦虑一同悬滞,无法解决。

王晓和徐菲生育了两个孩子,一个6岁,一个7岁,现在都到了刚上小学的年纪。狭小拥挤的屋子大约12平,墙上贴着小儿子画的习作,角落里还有一些儿童玩具和识字用的卡片。原本,一家4口人住在一起,2022年9月底,徐菲把两个孩子送回老家生活,拜托孩子的爷爷奶奶照顾。孩子跟着在深圳,只会受父母疏于照顾的苦——徐菲领会到这点是在2022年9月初。他们的小儿子发烧送医,去缴费治疗的时候,徐菲和王晓发现兜里已经没有了钱。最后,还是家里的长辈寄来了3000块,才把孩子治了回来。

把孩子送回老家,老人有时间照看两个读书的孩子,比起留在为还债奔忙赚钱的父母身边,在夫妻俩看来跟祖辈生活对孩子更稳妥。

在中国,由于网贷网赌,还有许多家庭处于这种隐蔽的贫困之中。

欠债后,王晓曾加过一个群聊,群里都是和他一样深陷网贷困境的人。群主南柯从2020年开始,已建立30多个群,总人数超5000人。群里的人除了想要寻找“同行”的力量,希望强制自己“上岸”。

从欠款金额来看,大多数进群者的欠债在30万元左右,欠得少的两三万元,多的达到300万元。“上岸”后许多人退群,远离一切和网贷有关的东西。进群之前,每个人都需要填表格。群主南柯曾统计过,填表进群的有5800多人,目前群里只有5000人多一点儿,意味着5000多人中只有不到一千人已经上岸。
隐形贫困,深陷网贷的家庭

追不上膨胀的欠债

王晓颧骨明显,聊起自己欠下的网贷时,总是下意识低头皱眉,肩膀缩向胸口。

35岁背上200万元网贷,他和他的家庭一同坠入深渊,迅速枯萎。

2005年从湖南益阳的小村落出来时,王晓是全家人托举起来的希望。他是家里老幺,有两个姐姐。家里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走出去,光宗耀祖。2005年,王晓以超过重本线50多分的成绩进入湘潭大学机械系学习,完成了从小山村跳跃到城市的第一步。大学日子过得波澜不惊,4年时间很快混过去,王晓个性底色也逐渐显现,他认定自己不喜欢读书,之所以考取高校,只是因为背负了家里的希望:“他们希望我通过读书去改变一些什么。”

毕业之后,王晓辗转于深圳、惠州两地的电子元器件工厂,工资和待遇也水涨船高。

工作给王晓带来了社交的需求。于是,工资还得支出来一部分,去应付饭局、酒局的开销。

王晓喜爱工厂区的夜生活。下班后,大家拥在一起去附近的小餐馆吃饭,说八卦,也吐槽老板。工友们觉得王晓有文化,饭桌上总爱举杯请“晓哥”多关照读书少的自己。觥筹交错,平级的同事也给他夹菜,撺掇他等时机成熟单干、赚大钱。酒足饭饱后,一群人拥着往酒吧或KTV去,玩到深夜。王晓说,不去总担心显得自己不合群。他借了第一笔网贷,本金两万元,利息35%,扣除手续费到手一万五左右,吃吃喝喝都花掉了。

第二笔重要的网贷是为了赌博。2020年10月份,王晓第一次确诊白塞氏病。陆陆续续住院3次,他一度收到了医院下发的病危通知书。那时候,欠款还不算多。除了每月固定5000元左右的房贷,他们在欠的只有疫情期间王晓失业而借的欠款。那些钱用在了孩子的学费和家庭的日常开销上,约莫15万元左右。2020年复工后,王晓觉得还上这笔钱是迟早的事。

医生劝王晓动手术,王晓欠着款,觉得自己根本出不起10几万的手术费。

生病后无法工作,王晓回到了入不敷出的状态。为免欠款逾期,王晓在那段时间,持续不断利用网贷“套现”,用A平台借来的钱去对冲B平台的借款。同时,叠加的住院费用,也让雪球越滚越大。

病中,王晓生出一个荒唐怪异的想法:“我不能让她(妻子)一辈子在还钱当中度过,我要让她好好生活。”冲动下,王晓用手机从滴滴贷里支了1万元,作为赌本,打开了网赌平台。

这是他第二次涉足网赌。第一次踏入网赌的时候,对金钱没有太多欲望的王晓成功地全身而退。当时,王晓刚从公司取了一笔出差回来的报销款——2000元。他在办公室闲着,想起朋友提起网赌,忍不住用电脑去搜。炸金花、斗地主,几个关键词很快指引他进了一个网络赌场的页面。王晓充了50块钱,几局扑克牌下来转了500多块。他存着心眼,试着提现,发现钱快速到账,他觉得网赌也不像人们说的那么恐怖,觉得自己晓得了一个靠谱的赚钱路子。两千元的报销款帮他挣回了五千元。他见好就收,取了钱打算不再赌了。

2020年再次网赌,对金钱的渴望把王晓拖入了泥淖。一开始,他拿着网贷来的一万元赌回了两万元。“梭哈一轮,什么都有了。”这样想着,王晓借了更多网贷充实赌本。结果甜头不再有,他输光了所有钱,更还不上网贷。

只能再借再赌,过程不忍赘述,王晓两个月后欠了近30万元。

瞒不下去了,王晓决定坦白。那一晚,王晓在妻子徐菲面前大哭,承诺不再网赌,脚踏实地争取上岸。

徐菲还是原谅了王晓。她被丈夫真诚的样子打动。得知王晓在住院期间网赌的动机是不希望自己吃苦,她觉得丈夫只是选错了方式,想着几十万总能还清。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有两个孩子,徐菲自觉体会过没有父母的童年,不希望孩子们过上一样的生活。两年后,徐菲说起这些话,眼神显得黯淡。

随着王晓病情的好转,为了还清欠下网贷,两人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借钱创业,做电子元件的生意。

2021年春节,王晓和徐菲回到湖南向“募资”,统一约定“一分利”。到2021年5月底,60万的启动资金到帐,暂时缓解了两人以贷还贷的燃眉之急。

好景不长,正当徐菲将公司的注册手续完成之时。丈夫王晓第三次打开了网赌平台的界面。虚拟赌桌上堆砌大小不一的骰子,确认押注的按钮格外显眼,勾起他内心赚快钱的瘾。

“十赌九输”是所有参与过赌博游戏人的统一认知。可王晓记得,投入进去的那一刻,是麻木的,“什么都不管了,就5万,5万地往里面充钱,肯定会翻盘”。在输掉了三十万的一天后,他看了银行的账户余额,借来的启动资金,已消耗殆尽。

“当时都麻木了,输了就想赶紧充钱,要翻盘”,王晓说。

在徐菲眼中已经浪子回头的王晓,实际上只是变成了更懂隐蔽的赌鬼。为了避免徐菲怀疑,王晓做了一些假的进出账单,编造客户的名字和发货地址、单号。徐菲问起这些“烂账”,王晓就能让妻子以为这些账目真实存在,只是暂未回款。

徐菲没有看出破绽。为了在账目亏空期渡过难关,她用自己的账号借了14余万元网贷打算暂缓燃眉之急。又在王晓的巧舌如簧下,继续借贷填补公司亏空。

借下143000元之后不久,王晓又故伎重演,希望妻子能帮自己在另一个网贷平台再借一笔钱,用徐菲能借到的最大额度。徐菲有些不情愿。为了说服徐菲,王晓拿出了自己伪造的“公司交易记录”,还承诺拿到新的贷款后,会先用来把“微粒贷”的欠款提前还完。

网赌和借贷公司之前有一种天然的联系。巨大的“商机”使得他们通过各种渠道接收到参与网赌用户的联系方式,然后他们“像传销一样”找上欠债的人,甚至直接把贷款广告发到手机。这些私人贷款通常会有上门放款和在固定场所会面的形式约见借款者,放款金额不超过借款者月收入的1-2倍,约定的借款期限为一个月,利息以“砍头息”计算,天息一分,例如:借款1万元,只给1个月的还款期限,每天需要还款利息为100元,总还款为13000元。

在网赌中杀红了眼。网贷不够,王晓只好找了私人借贷,实际上就是高利贷。钱很快还是输完了。走投无路之下,王晓以生意为由,将夫妻二人的婚房做了二次抵押,还把徐菲的婚戒变卖了。

这场持续了近4个月的网赌和网贷的“风险对冲”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二人的总欠款累计接近200万元。

只用了4个月。王晓和徐菲的欠债,在网贷与网赌的“死循环”中持续循环膨胀,其中还有一笔8万元的网贷,是用徐菲父亲的名义借的。后来虽然工资待遇水涨船高,却也追不上欠债膨胀的速度。
隐形贫困,深陷网贷的家庭

企盼团圆

徐菲藏不住对丈夫的失望。

她曾在朋友圈里写:“知道你为什么会选错男人嘛,因为你从小缺爱又极度自卑,也渴望被爱,你委屈的时候没有父亲出头,没有母亲细心开导,没有人撑腰,这些年像稻草一样坚强地给自己做避风港,男人对你好一点,你无法分清楚是人是鬼。”

一度,徐菲觉得王晓把自己从缺爱的困境里扯了出来。徐菲父母早年离异,6岁时父亲组建了新家庭后,她开始跟随爷爷奶奶生活。长大后,她经后母介绍认识了王晓。

那年10月初,徐菲到北京见到穿着工作装气质沉默的王晓,她隐约觉得这个男人值得托付,于是和他确认了关系。接下来的进程很快,春节到了,徐菲带着王晓回湖南,双方家长见面后,定下了婚约。

当时,王晓坦承他有月末5万元的网贷和信用卡欠款。徐菲不在意,她计划着,两人加起来一万五的收入,可以快速还完债,开始新生活。丈夫比她大7岁,看起来很靠谱,某种程度上代偿了她小时候缺失父爱的遗憾,她对他依赖又信任。更重要的是,婚后他们贷款置购了婚房。她小时候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再到后来跟后妈生活,一直感觉生活在别人屋檐下。认识王晓之后,她有了自己的屋子,有了专注关心自己的人:“钱,算不上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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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夫妻俩的家

回想起来,徐菲觉得那时感受到的爱和幸福,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在惠州置办婚房时,由于王晓有欠款逾期记录,房贷只能由徐菲单独办理。她那时候并未放在心上。自育儿后,到把孩子送回老家前,徐菲成了全职妈妈,生活重心除了孩子就是王晓。

日子走到现在,债务没有还清,生活陷入了更深的囫囵。

孩子回家之后,夫妻俩账本上的欠款开始全面逾期。生活进入了破罐子破摔的状态。他们把手机都设置成免骚扰模式。还设置了关键词屏蔽特定的短信。接到过法院的传票,徐菲也无视了:“谁会来这里找我?这里连门牌号都不准。”王晓找了一份送外卖的兼职,每月能多赚3000元,用来还网贷和家用。

戒赌这事儿步步惊心。他再次犯了赌瘾。一次拿到4万元报销款,他当晚只给了妻子两万元,余下的钱都投入了赌博网站。之后,他又回到了妻子面前,一声不吭,露出愧疚的神态。

“你很爽吧……这钱你就这么弄掉了?你在想什么?”妻子问他。如果不是同事发现了端倪提醒,徐菲还发现不了丈夫又走了赌博的老路。

“……”

本应放在显眼处的全家福被搁置在简易的衣柜上面,周围依次堆着行李箱、塑料袋、还有一床没有套床单的棉被。上幼儿园的老大画了一张母亲的画像被贴在门边,孩子不知道父母正经历的这些,徐菲就如儿时渴望回到父母身边一样,企盼着孩子们和自己团聚。

绝望的时候,徐菲总会想起一年前,孩子还在身边的场景。一家人周末去海边玩,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都怔住了,憧憬着未来。那时候他们对未来的美好构想还触手可得。可惜,丈夫用一己之力把整个家拖离岸边。

距离上岸还很远,不仅远,进度还停滞不前。她期待早日还完债把孩子接回身边团聚,遥遥无期。

– END –

撰文 | 傅一波

(摘编自微信公众号真实故事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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